9月30日晚上,錢江晚報記者從杭州趕到了廣州增城區(qū)新塘鎮(zhèn)。兩個月內(nèi),熊孩子通過支付平臺偷偷把父母縫了十年牛仔褲賺來的16萬多元存款統(tǒng)統(tǒng)打賞給了直播平臺女主播。處在“打賞門”事件漩渦中的彭家,就租住在新塘鎮(zhèn)上的一處出租房內(nèi)。 “為了這個事情,都沒怎么休息……”四川口音的彭師傅聲音有點嘶啞,并再三跟記者提出了來家里采訪的“紀律”。來廣州之前,彭父就跟記者約法三章,“不能拍孩子,不能威脅孩子,不能給孩子壓力”。
在電腦桌前,彭師傅用略顯笨拙的手在鍵盤上敲出“觸手TV”,然后登錄到那個女主播的房間。
三口之家生存不易
彭師傅一家在新塘鎮(zhèn)一個農(nóng)居房的二樓租了兩間房,對門相望。房門敞開著,兒子小彭正埋頭寫著作業(yè)。見到記者,小彭母親站起來打著招呼,小彭也禮貌地說了聲“叔叔好”,聲音壓得很低,然后又把頭低了下來。
這是孩子的房間,六七個平方米,一張小床占了大半位置,一張書桌,一臺電扇,還有幾個放衣服的箱子。對面彭師傅夫婦的房間也很簡陋:一張床,一臺電腦桌,一個衣柜,柜門已經(jīng)快要掉下來了,就簡單地用鐵絲綁著。
和兒子的房間相比,夫妻倆的房間多了一個空調(diào)?!跋奶熳寖鹤铀^來,我們睡他房間?!迸韼煾嫡f。
不想讓兒子當留守兒童
彭師傅是四川人,妻子是湖南人。2000年左右來新塘打工,兩人在制衣廠里認識,2003年兒子出生。
一開始,夫妻倆把孩子放在老家,聚少離多。讀一年級時,夫妻倆把兒子接回身邊。彭師傅說自己吃了沒有文化的虧,一心想把孩子培養(yǎng)成才?!爸岸纪缘模煽円策€可以,到了初二的時候,感覺到孩子不愿多和我們說話,成績下滑得厲害……”
現(xiàn)在才知道,兒子當時迷上了王者榮耀,上觸手TV則是今年暑假的事。9月23日晚上,孩子媽媽在網(wǎng)上打算淘點便宜的東西,結(jié)果付款時提示余額不足,她每次在網(wǎng)上買的單件東西都不會超過30元,支付寶里又是全部家當?!爱敃r想會不會操作有問題,接連試了幾次,還是不行”,后來才發(fā)現(xiàn)支付寶里的錢沒了?!拔腋嬖V老公了,而兒子抱著頭哭起來”。
女主播把小彭的信息公布在首頁
事情發(fā)生后,彭師傅用兒子的賬號登錄了觸手TV,去看兒子到底在玩什么看什么。越看他越想不通,怎么會有這樣的游戲,這樣的游戲直播有什么好看,為什么要花真金白銀去送給一個連面都見不到的女主播。
在直播間里,各種彈幕都是在譏諷小彭,譏諷大人沒有管好孩子,女主播還在主頁上公布了小彭的個人信息,彭師傅大怒:“你騙了他的錢,還把這些信息發(fā)上去干嘛?”
站在一旁的妻子看到兒子的個人信息被掛到網(wǎng)上,哭了,網(wǎng)絡(luò)世界讓這個只有小學(xué)六年級文化水平的女子覺得有些害怕。
老師說小彭最近情緒很低落,彭師傅不敢給兒子過大的壓力,“這十幾萬塊錢就當買個教訓(xùn),不管能不能拿回來,爸爸都不會怪你。是爸爸的責任,沒有教你懂得更多的法律法規(guī),沒有在你青春期時幫你疏導(dǎo)……但是你要相信,只要爸爸媽媽在,只要爸爸還有一雙手,我都會盡全力培養(yǎng)你,你只要好好讀書?!?
這個在游戲端做著英雄夢的男孩一遍一遍擦著臉上的淚水,用力點頭。
在記者采訪結(jié)束離開新塘的路上,彭師傅發(fā)來一條短信,說希望能登在報道中,他說:通過這件事,我只想告訴各位家長以后要多多注意小孩的動態(tài),教育小孩正確的消費觀念,特別寒暑假期間,因為網(wǎng)絡(luò)發(fā)展太快,我衷心懇請各大直播平臺完善視頻實名登記,人臉識別,不能用QQ、微信直接登錄直播等游戲平臺,以免傷害到其他未成年人,到最后難過的還是父母。
獨家對話小彭
女主播一句“謝謝”“么么噠”
就讓我有了存在感
新塘是小彭的第二故鄉(xiāng),從小學(xué)一年級到現(xiàn)在,他早已適應(yīng)了這里的生活。初一,他成績還不錯,一直是班里的中上水平,可初二下學(xué)期,成績突然下滑得厲害。
他自己總結(jié)原因:懶,喜歡上了游戲。
起初他迷上了王者榮耀,“感覺在游戲里面能找到一種刺激感,很開心,可以做自己的英雄?!?
學(xué)校再三聲明不許帶手機,但小彭還是瞞著家人和老師帶了個普通的國產(chǎn)手機。“偷偷地玩,沒有被抓到過,身邊同學(xué)也都在玩?!?
今年暑假,小彭從同學(xué)那里知道了觸手TV,說有些主播游戲打得很好?!斑M去直播間,剛開始有免費禮物,金幣可以免費領(lǐng)取,打賞之后,主播會說‘謝謝’,自己有種存在感?!毙∨碚f。
玩了兩天后,免費金幣用完了,小彭卻止不住了。
7月26日,星期三。媽媽去牛仔加工廠上班,手機放在家里,“我媽偶爾會用手機上網(wǎng)買東西,我偷偷看到過密碼。我知道支付寶里面有一個充值中心,點進去有一個娛樂充值,然后就能找到觸手TV?!毙∨碚f,那次他支付了500元,拿到了50萬個虛擬幣。
“剛開始是分批打,這50萬個虛擬幣用了三天時間?!庇辛说谝淮?,小彭停不下手了?!皨寢審膹S里回來給我做飯時,我偷拿了她的手機。她去洗澡,我也偷拿過手機。有時候,會說要看老師發(fā)的作業(yè)短信當理由,拿過來……”100多筆支付交易,媽媽從未發(fā)現(xiàn),最高的一次,他打賞了2萬多元。
記者從彭師傅提供的支付清單上看到,從9月2日凌晨0點13分至當日的16點19分,小彭先后通過支付平臺交易了9筆,其中5000元4筆,1000元5筆,共計25000元。
“已經(jīng)上癮了,打賞得越多,信心越爆棚?!毙∨磉@樣描述他當時的心情。
打賞了這么多,小彭說他收獲到了“存在感”,“女主播有時會說,謝謝、么么噠等之類的話,聽到這些就很開心?!?
9月23日事情敗露后,小彭意識到自己“闖禍”了,他在QQ上跟女主播說,“我直接說吧,錢都是偷我爸媽的,現(xiàn)在被發(fā)現(xiàn)了?!?
“我只知道她姓什么,其他信息都不知道,語音都沒有聊過,就是QQ打字交流。”14歲的男孩子,對女主播已經(jīng)相當癡迷,“當時也問過她幾歲,她說是22歲,我說我18歲,想把自己裝成大人的樣子。”
事情發(fā)生后,小彭意識到自己錯了,寫了一份長長的檢討書。
國慶之前,彭家收到了觸手TV公司寄過來的一盒中秋月餅,只有上榜的人才有的禮物,怒火中的彭父直接拒收了。
觸手公司法務(wù)說,已經(jīng)聯(lián)系讓女主播把發(fā)布的小彭個人信息刪掉,在國慶之后會和彭家聯(lián)系商量事情的解決方案。
(編輯:李月)